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滴滴答答聲中的日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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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立政治大學會計系一年級 龔郁文

  
  得獎感言:

有一個媽媽,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文氣濃烈,所以叫她「郁文」。那個孩子在「滴滴答答的日子」裡看見媽媽圓了爸爸的缺憾。所以她也藉著「滴滴答答聲中的日子」成全名字本身被賦予的期盼。感謝評審!

那把算盤,從春秋戰國一直響到了中華民國,順道地,響入我的家園,滴滴答答,滴滴答答‥‥。

那把算盤,滴滴答答的響起:「加一等於加五減四,加二等於加五減三‥‥。」

或許是五歲,或許是六歲時吧,當鄰家的孩童圍著圈圈,口裡念著城門城門雞蛋糕的時候,在鄰居家裡傳來 Do Re Mi Fa So 的練琴聲時,我的生活中圍繞的只是一片滴滴答答。口裡的歌謠重複著加一等於加五減四,加二等於加五減三‥‥。沒等到爸爸送我一把算盤,卻早把所有的珠算指法唸成嘴邊話,那是我忘也忘不了的童謠。

記憶裡,未曾翻修過的家,一進門,迎接我的便是一把把的珠盤。印象最深的,是那把爸爸平日教學用的大算盤,約莫一公尺長、一台尺寬,框著黑色的邊,有著銘黃漆上的珠,終年累月的在爸爸的手下滴答著,打造了不知凡幾的冠軍盃,打響了家裡窗臺前那小小算珠造型招牌的名聲。再者,是那高掛在壁上,八卦造型的算盤,那是媽媽有一回去山東〈孔子的故鄉、算盤的故鄉〉所帶回來的。淡紅色的底,白色的珠,在結帳時,店家老闆曾說:「看那脫漆的底盤,歷史可久了,可以避邪、招福‥‥。」它從來不發出響,只是靜默的守著我們的家和那不曾歇落的滴答。另外,有把比教學用算盤稍小的珠盤,是家裡用來記錄年份的,每到除舊佈新的時節,或是爸爸,或是媽媽,總有個人,腳下墊了張高椅,為它撥上一筆。

那把算盤,滴滴答答的響起靜默的競技場中唯一的聲籟。

童年的日子,行行列列組合而成的數字記錄著生活的鱗爪。不用上課的日子,總在餐桌前,端著一把算盤、數本作業簿,在媽媽一聲聲的命令下,撥響著屬於我的滴答。而上課的日子則是歸爸爸所管,爸爸的手裡總有一根藤條,大部分的時間用來威嚇,卻有些時候會發揮它功用。在爸爸的嚴格要求與訓練下,造就了一批批的高手。能去比賽是令人興奮的,除了將平日的練習換作一座座金盃、銀盃,也喜歡那種萬籟俱寂,只剩一片滴答響徹雲霄的純粹。當然,最吸引人的是賽後的玩樂。平日忙於教學的爸爸、媽媽,並沒有空閒帶我們出遊。只有藉著一次次的比賽、讓我們二姊妹走過台灣大大小小的縣市,成全書櫃上一櫃櫃的回憶與榮耀。

家裡的五斗櫃裡,有個滿是珠盤的抽屜,有的是糊塗的學生遺落的,有的是外出旅行買回收藏的,卻也有的是在全家的手輪番打響後謝幕的功臣。有過二把算盤,一把是初學時爸爸借給我的,它沒有同儕們新算盤的光亮,卻有著手汗和珠盤長期碰觸後,木製珠盤所生的黑斑。那樣的年紀裡,對於我那與眾不同的珠盤,我只是想擺脫。每每下課回房,便是隨手一扔,即斷了一檔的珠,也絲毫不在意。後來,為了迎合比賽的速度需求,換了把自動算盤 ─ 它是那麼的好看,木製的算珠磨得是勻襯可愛,外頭的透明漆,帶著光亮。不同於舊算盤地,我把它擺在盒子裡,小心翼翼的捧著、愛著,用它的滴答撥響那頒獎台上的喚名聲和台下震耳欲聾的掌聲。而那把舊算盤 ─ 曾幾何時地,便從我的眼前消失,不知道又躺在哪個櫃子裡沉默。直到有一天,在我離開童年,離開那陣滴答聲後的有一天,又想起了我的珠盤,端在手裡,反反覆覆觸摸,端詳的同時,才發現它的身上也帶著點點黑斑,光亮的漆也落得斑駁,才發現 ─ 原來,最初那把珠盤的舊,是承繼了爸爸、媽媽和姊姊的手辛勤撥動後,才來到我的手中。為它膝上斑紋的,不是歲月,而是家人專注的心血。它給我的感覺也不再是舊,而是眷戀。

那把算盤,滴滴答答的響起傍徨無依的闇夜裡唯一的堅持與勇氣。

那年,小學四年級,爸爸過世,只留下一把算盤和一屋子的學生,一直都只是助教的媽媽為了姊姊和我的生活,只得接下那把算盤。為了彌補對教學技能上的不足,每年,常有許多個星期天南下、北上地四處參加研習。有幾回甚至乘著飛機到大陸、東南亞一帶,和當地的珠心算協會一同切磋琢磨。也為了維持家中那塊招牌的名聲,不去研習的每個假日也召來選手,加以訓練。在媽媽的努力下,家中的櫥櫃又添上許多金的、銀的、銅的或是玻璃的獎盃。櫃子滿了,爸爸心中的缺憾,也該是滿了‥‥。

另外有把算盤,鎮日地滴答作響。從前,響在爸爸的手裡,伴著他宏大的威嚇聲和自信的笑聲,滴滴答答地,響聲愈來愈大,卻在如日中天時,嘎然而息。現在,那把算盤響在媽媽手裡,心裡,去了威嚇,只淡淡柔柔而規律的響著,在多少個競技場上,在多少個失眠的夜裡響著,屬於媽媽的滴答,響著爸爸的滴答。那把算盤,就這麼鎮日不休的響著‥‥。

那把算盤,從春秋戰國一直響到了中華民國,順道地,響入我的家園,滴滴答答,滴滴答答‥‥。

評語:

從生活經驗中取材,將算盤演算的苦差事與參與競賽的對比性,做很好的敘述。以算盤的久遠歷史,巧妙地貫穿,融入作者的家庭生活中,薪盡火傳,代代相承的歷史意味,讓人讀之,深覺箇中滋味綿長。

〈編者按:龔同學通過全國檢定心算十段、珠算八段合格。本文榮獲第一屆宜中、羅高、蘭女聯合文學獎散文組第一名〉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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